發出這篇文字的時候,我即將登上一架去往陌生目的地的飛機,準備在萬里高空飛越新年的午夜;頗有一種不負責任地拋下一切的態度,那些無由的、虧欠的、待定的、未果的,在此時全拋諸腦後了——失序的一年,理應沒有任何總結。
今年多了很多在各個地方的驚醒和昏睡,拖著疲軟無力的身軀匆忙地追趕著自己設立的各項目標,成功的也有,然而還是失敗的居多。野心和理想被現實磨成了指標與計劃,但卻似乎連執行的能力都漸漸喪失了。從沸騰、緊繃、尖銳、躊躇滿志的,變成了死寂、癱軟、圓潤、隨波逐流的,狀態走向了不可逆轉的坍縮。負擔不起停下的成本,但也無法承受前行的壓力,只能靠著一點曾經的慣性繼續維繫著,像一台年久失修、鏽跡斑斑的蒸汽機,曲臂每轉一圈都發出刺耳的嗚咽。人生就是對抗熵、理解熵、皈依熵的過程,在今年深有體會。
秩序是賦予精密運轉的系統的,而人和生活顯然不是;即使當作儀器去操作,也有磨損和故障,也需要休息和維護。不自覺地陷入無休止的未來和當下的拉扯,搶奪著我這個只有一副的身軀和靈魂;我的左腦和右腦誰也說服不了誰,經常抱作一團互搏、順便往前翻滾——因此,我墮至病入膏肓的內耗,時時刻刻都在面對著人生不可兼得的選擇、獲得和失去,慶幸並後悔著。自以為已經放棄了很多無關緊要的瑣碎,但注意力和時間精力還是不夠用,終於在已不可考的某天,強撐著牽引著前進的齒輪終於徹底掉了鍊子。最近的情況愈發嚴重:每次甦醒都伴隨著一小會兒精神的恍惚和記憶的真空,總是需要一些東西的幫助來重新讀取自己扮演的角色和狀態,然後試圖喚醒自己的目標和動力——比如塞爆信箱的郵件、堆積成山的快遞,以及書架上未動的書籍、清單上滿滿未勾的事項。有時甚至需要仔細分辨自己手記里不知所云的只言片語和相冊里不明所以的殘影糊像,只覺得彼時的自己格外陌生。還在堅持關注新聞、堅持與人聯絡,但已經不可掩飾地感到吃力以至於露出疲態;有時只想剝離這些,兀自縮成一團不反光的毛線球,不去在乎一切、且誰也無法訪問。我似乎已經徹底失去結構了。
在無序的衝刷下,我仍然試圖將瑣碎的時間、生活和零散的思考、靈感重新粘合成像樣的東西,就像是做著與我自己的殊死的反抗。我將自己浸泡在各種看似割裂的場景中、用事先塑造的身份去造成各種碰撞,就像是人類一直以來所做的,在無法預測的世界里嘗試尋找規律一樣。有時我也會想,倘若趁早放棄了對於秩序的偏執,這種混亂是不是就能由我獨享?
一年之末、一年之始,我在世界的坐標和方向仍然無法測准,或許我還是會為了它繼續焦頭爛額、如履薄冰;然而在終有一天的失控來臨之前,希望我能用盡全力在平靜的夜色中駛向混沌,並且睜大眼睛試圖欣賞。
來吧,新年,即使你充滿浮冰與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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