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最後一天,LA竟然下大雨了。可這哪像雨啊,這分明是時日不多的2022的哭喪。在大致的低落中度過了一整年的我只覺得,今年原本應有的四季在知覺上皆是寒冬,每一天看起來都像是晝短夜長。
沒什麼值得慶賀的,這一年總歸是過去了,但畢竟是熬過去的。我從未如此急切地期盼下一年的到來,就像是從一場持久的噩夢中清醒一樣。世界發展的不可控已經超出了我們能預知的範圍,我們附近和遠處發生的所有一切都是如此地魔幻,但我們除了發出應激的呻吟之外幾乎什麼也做不了。全球化經濟、公共衛生、國際局勢、科技發展、價值觀共享都處於停滯不前甚至倒退的趨向,我們曾經口中念叨、心中嚮往著的「世界正在變好」如今成了最大的笑話,將我們襯托得就像一群輸光了籌碼的賭徒。多虧了互聯網與全球化,我們這一代人是歷史上能接收最多資訊、到達最多地方的人類;但也正因如此,如今我們也最充分地見證了這世界上發生的各樣的悲劇,過去、現在、以及悲觀的未來。現代文明引以為傲的共情,如今卻成了不斷折磨我們精神的利器。
在這樣的光景里成長的我們,不免被迫學會收起自己敏感的神經,活成一頭麻木冷血的行屍,以不至於打亂日常生活的秩序。我們每天都在見證歷史,但我們中的大多數已經過於聰明與透徹地放棄了採取努力去扭轉歷史。我們對生活發起過短暫的衝鋒和持久的對抗,我們不知道還能做什麼讓世界朝著理想中的模樣轉變,即使知道,我們也幾乎失去了繼續嘗試的信念和能力。我們停止樂觀,我們失去信任,我們選擇停留,我們轉向保守,我們觀念的形狀開始受到各種事件的打磨以適應時代的洪流,我們意識到人與人所建立的一切的脆弱無力,我們成了被世界改變的人。我們跪伏在這一年發生的種種變故面前,無奈承認沒有人能掌握命運;即使有,也是某些人掌握著命運,而另一些人被命運掌握。
然而,就算形勢已經如此衰敗、大多數人已經如此頹喪,面前也不完全是一片陰沈、依然偶爾能看見有些許光從縫隙里透出。我們看似又虛度了一年,但並不代表我們什麼都沒做。在見證了火與鐵、毒與血、嫉妒與仇恨、懼怕與憤怒的蔓延肆虐的同時,我們也見證了意識及思想的覺醒,見證了人與自然的攻防,見證了制度和敘事的較量。我們被具體的、鮮活的群體之苦難擊中,我們為普世的、崇高的道德之價值辯護,我們把虛偽的、傲慢的權貴之崇拜消解。我們在面對著更深的悖謬,也更堅定了真理的可貴;歷史的黑夜越濃,人類的群星也就越奪目。
或許是幼稚的理想主義作祟,我的心中仍然有一絲殘存的希望,覺得還有一種微小的可能性,人類能夠從海量的悲劇中多少學到些什麼;我雖無法怪罪、但也仍然瞧不起包括大多數時候的我在內的苟且一方、觀望不前的懦夫,甚至視而不見、充耳不聞的犬儒。內心這樣掙扎的我,能保證做到的也只有對直面風暴和漩渦的勇士、為了人類福祉作出貢獻的偉人致以最大的聲援和尊重,同時期盼有一天自己也具備相應能力和決心,為這個不完美的世界做一些美好的事。
如果說對未來一年還能有什麼期許,也就是願和你我一樣的人類,都努力成為彼此的燭光,彼此的暖流,彼此的蜜糖,彼此的滋養,用更多的理解與共情去試著修補現實的差異與割裂;畢竟獸性構成我們,神性也構成我們;問題在我們之間,答案也在我們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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